故事恋爱十年,分手后成了大龄剩女

（一）

许葱听说葛霭病了的时候，葛霭已经痊愈出院了。

许葱懊恼自己干嘛平白无故的跟葛霭吵架，他觉得如果自己不那么激动粗鲁的说出那些伤人的话，葛霭和他还能好端端的认认真真过着浑浑噩噩的好日子。

他站在漆黑房间的玻璃窗前，马路对面高楼上直立在楼顶的红色灯管像无边的夜色一样安静，三三两两的房间里白炽灯的光在夜色里微弱闪烁，夹杂在夜色笼罩的幕布里，惨白得犹如一张死人的脸。

窗台上，被剪掉尖刺的仙人掌像秃顶的中年男人，油腻得泛起光亮。

葛霭他爸发信息给他，言辞激烈的让他离葛蔼远一点！他竟然一反常态，认认真真读了三遍却没有暴跳如雷。按照以往的惯例，如此有损尊严的侮辱性语言，他不骂得昏天暗地，不趾高气昂的将所有罪责反手加到葛蔼身上，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男人的赞誉！

这次，他沉默了！

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爱葛蔼，不然为什么每次吵架都是以自己的胜利结束，以葛蔼的哭泣收尾！不然为什么没次从超市出来，拎大包小包的永远是葛蔼！不然为什么每次约会都是葛蔼买单！不然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打算带葛蔼回家见父母......猛然间，他想到了这些！

可是，他应该也是爱葛蔼的吧！过马路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预演，如果一辆失控的车飞过来，他应该怎样推开葛蔼才能让她毫发无伤；如果葛蔼得了绝症，他一定不离不弃养她到底；如果葛蔼被人欺负，他绝对第一个替她出头……

他想表现的爱一直被他自欺欺人又心安理得的搁在心里。总觉得有一天，会有他表现的机会！

可惜，他脑子里预想的这些都没发生，葛蔼没出车祸，也没得绝症，更没有被人欺负，只是跟他分手了！

他不懂，一直也没明白被分手的原因，他给葛蔼打电话，听筒里总传来对方正在通话的自动回复，他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，他说他想她，想她做的锅包肉，想她削的苹果，想她夜晚给他也被子散发出来的母性光辉！

葛蔼回复他，你想念的都是我对你的好，你并没有想我！

许葱不明白，这两者之间有分别吗？你对我不好，我干嘛还想你呢？

(二)

葛霭幡然醒悟不想再浑浑噩噩过日子，是因为跟许葱吵架时候，许葱说了一句话，正是那句话，击溃了葛蔼早就溃不成军的自尊心，她突然惊觉，如果自己再跟许葱混下去，她可能连那点破败不堪的自尊心也要荡然无存了，那她活着的意义就没有了。

许葱说什么了呢？她一时想不起来了，她只记得他推了自己一下，然后自己夺门而出，医院。

她爸说她回家的时候，满头冒油，像被雨淋过一样的汗从头上躺下来，把他吓坏了，还没等问为什么大伏天中午光着脚就回来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，她就一头栽进沙发里，人事不醒。

在医院昏睡了一天一夜，才晃晃悠悠睁开眼的葛霭，喝了两口水，说了句“我失恋了”就继续昏睡，弄得家里人一头雾水，她爸从这四个字中按照自己的逻辑拼凑了整个剧情，撸起袖子就要去许葱家算账，被还算理智的葛蔼她妈拦住了“不过就是个失恋，急火攻心加上中暑才晕倒，犯得上去拼命！？”

葛蔼一直都对她妈冷静淡定的气质佩服的五体投地，小时候葛蔼被插座电到，“咣当”一下直挺挺的昏过去，脑袋砸在水泥地上“砰”地一声！她妈冷静而淡定的给她灌了口凉水，掐了掐人中，等她悠悠睁开眼睛，问了句“我是谁？”听到葛霭悠悠晃晃有气无力的说出答案，也只是叹口气“脑子没坏！”

葛蔼以前一直盼望生病，卧病在床，让她彻底感受一下作为病人可以享受到的许葱舍身照顾的待遇，可惜，病倒是病了，许葱没了！

看着许葱发来的短信，满篇的回忆和示好，她一点儿都没被感动到，倒是她妈，一边抽噎一边感叹，写得多生动，多感人！

葛霭暗自回忆了一下，跟许葱谈恋爱十年，二十岁开始，三十岁结束，她好像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长的信息，以往都是语气词来交流的两个人，忽然换了名词，动词，形容词，她颇不适应。

每次吵架，她总是在许葱那些三言两语言不由衷的词汇里沦陷，丝毫没给过他像今天这样的机会，让他发挥自己也可以甜言蜜语长篇大论的才华。

十年，葛霭和许葱的浓情蜜意都在这十年青春年华里发挥的淋漓尽致，也在这十年如润物无声搬的时光里，走到了尽头。

（三）

黑暗总是让人突如其来的恐慌，葛霭却喜欢在夜色沉寂的夜里沉静。

凌晨1点的深夜，葛霭爬起来看《失恋三十三天》的电影，她记不得这是第十几次看了，从书到电影，再从电影到书，翻来覆去，她觉得她能在这部电影里找到安慰和治愈。看着失恋的黄小仙儿，她宽慰自己“总算没把自己搞得像外贸尾单。”

她爸妈看着不出门不社交不讲话不交流，三十年来第一次把自己转型为安静宅女的女儿，无所适从。两个人在卫生间嘀嘀咕咕，他妈对着百度百科抑郁症的词条，透过门缝儿看看沙发上两眼发直，开着电视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窗外的葛霭，深沉的语气道

“应该是轻度抑郁！”

“需不需要看心理医生？”葛霭她爸一听抑郁这两个字儿就焦躁不安。楼下患抑郁症的周奶奶，一年之内自杀七次未遂，想到楼下周奶奶，葛霭妈也淡定不了了，半夜楼下传来凄惨的哭泣时刻警醒着她，万一葛霭步入周奶奶的后尘，葛霭这后半生就等于直接宣判了。

“周奶奶是中年丧夫，太过悲伤才抑郁的，幸亏咱女儿这还没那么严重！”葛霭爸心存侥幸，“再说，咱女儿好歹读过些书，受过高等教育，不至于走极端。”

“失恋比丧夫还痛苦！”葛霭妈斜着眼看着葛霭爸，对他那一脸疑惑的表情嗤之以鼻“人死了但是爱情还活在心里跟人没死但是却已经灰飞烟灭了，哪个更煎熬？”

葛霭爸就沉默了，两个人相互对望，在扭头看看仍旧保持一个姿势的葛霭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。

“我去！”葛霭爸拍着自己胸脯，又拍了拍葛霭妈的肩膀，眼神里透露出的坚定信念仿佛像去战场般势在必得，“从小她最听我的话，有什么秘密也愿意告诉我，我去劝劝！”

葛霭妈的嘴张开又闭上，她本来想说“我去吧，女人对女人更好沟通！”后来想了想，从小到大，她似乎都不太了解女儿，去劝劝都不知道该用哪种逻辑。

“霭霭，咳咳，喝水。”葛霭爸觉得从来没跟女儿这么尴尬过，喝水两个字说完之后，他竟然忘了自己刚整理好的心理治疗思路。

葛霭妈站在卫生间门后，听到喝水那两个字，白眼翻到底，就差没推门而出，心里暗骂葛霭他爸，喝水能治好抑郁还要心理医生有个屁用！

在此后的十分钟时间里，葛霭望着她爸，她爸低头不语，父女俩都是沉默无声的，这种沉默在漆黑无边的夜里让两个人都猛然间感到了平静。

只留葛霭妈一个人在门后焦灼，就在她的忍耐快要到极限的时候，葛霭说话了。

“我没抑郁，不会学楼下周奶奶割腕跳楼上吊的！”

葛霭爸拉着女儿的手，卫生间里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传递到两个人的身上，门后的葛霭妈咬着嘴唇流下眼泪。

（四）

许葱在公司楼下看见葛霭他爸的时候，内心生不自觉的生出恐惧，像老鼠见了猫。

十年里，葛霭他爸慈眉善目的形象一直深刻烙印在他内心，像今天这样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是他十年里第一次见。

“霭霭不知道我来找你。”

许葱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，他有些失望又更加忐忑。他倒希望葛霭是知道的，至少他觉得只要葛霭还愿意给出任何反馈，不管是通过谁，他就还有希望，还有希望不让过去那十年白白的过去。

“我年纪大了，不太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恋爱观，有说的不恰当的地方你别介意。”葛霭爸喝了口茶，手背上的老年斑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盛开的紫色的花。

苍老沉稳的声音给了许葱些安慰，许葱默然的点了点头，忐忑的内心开始平静，他想，不管是质问还是责难，他只要一一接受，那就还有希望。

“霭霭最近过得不太好，确切的说是不好，她在家里，不怎么吃饭，也不讲话，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也常半夜醒来房间放着电影直到天亮。做父母的看着女儿过得不好，总想替女儿做点什么来减轻她心里的痛苦。”

许葱低着头也感受到葛霭爸射向自己的目光，灼热又尴尬，无所遁形，连在心里组织语言的思绪整合不起来。

“你还爱霭霭，我知道，霭霭也还对你有感情！霭霭妈问我，明明你们两个对彼此还有感情，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呢，顺着这感情去结婚，去生孩子，去相伴一生，不好吗？”

许葱心头一颤，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反复思考的问题，他固然不相信葛霭可以如此决绝又洒脱的割舍掉这段十年的感情，但是葛霭表现出来的坚决却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！

“你们用了十年的时间去相恋相爱，也用了十年的时间去相互了解相互习惯，我相信这十年里你们对彼此的真情实意是发自肺腑的！我了解葛霭，她一旦投入感情，常常会忘了自己，她几乎把你们这段感情当做这十年里唯一一件值得的事情去经营，她对你们这份爱和对你的期待甚至超过了她对自己的要求，所以有时候她深陷其中，执着于此，让你感受到步步紧逼的紧迫感和压力。爱情的模样有太多种，种种都合理，只要身在其中的当事人觉得值得。这次，你们吵架，冷战，要分手，我和葛霭妈妈明显感觉到葛霭这次的情绪跟以往不太一样，我太了解我的女儿，每当她不吵不闹异常安静的时候，都是她在心里已经做了重大决定，不管怎样，我们都尊重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任何决定。我们从来不强迫你们去达到我们的期望，我们知道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判断和选择自己要走的路。不管结果怎样，叔叔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，欢迎你随时到来！”

许葱眼里噙着泪，转头望向窗外，随风摇摆的梧桐树郁郁葱葱中仿佛触摸到了他的心，柔软又温暖。

（五）

葛霭的卧室里暖黄色灯光打在葛霭妈妈的脸上，瞬间让葛霭体会到了一种从没在她妈妈身上体验过的慈祥的面容。

葛霭窝在被子里，半倚着床头，她妈妈手里的苹果来回旋转，安静的空气里，只听见水果都削过苹果皮的声音。

“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折腾，会不理解既然想要自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十年的恋爱。可能是我太笨，我在十年的感情里才慢慢找到了我自己，我才发现原来就算我努力想妥协想跟着许葱的步伐做个贤妻良母，照顾他的衣食起居，为他的远大前程做个助推器，可我的内心还是有个声音说，葛霭，别逞强了，你根本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儿，你天做的早餐餐餐不重样，你的夜宵做得像深夜食堂，你的营养搭配均衡又合理，你的爱人对出自你手的饭菜赞不绝口，给出的评价比米其林星级厨师的评价还高，可你心里依然不快乐。为了不异地恋，我放弃了上海的工作跟他回到家乡；为了妥协他的工作时间，我放弃了设计工作，找了份朝九晚五一眼能看到自己退休生活的工作；为了让他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出去深造，我放弃了我出去学习的机会......我刚开始为爱情妥协的时候确实有过甜蜜的时候，可是后来，我渐渐发现，妥协之后我却失去了自我，妥协到后来，许葱似乎认为我的妥协是理所当然，他没有鼓励过我的梦想，也没有支持过我想做得一切。所以我累了，我也过够了这样的生活！”

葛霭妈的手里削苹果的动作一直没停下，直到苹果分成了六瓣，静静得躺在水果盘里。

“你想做自己就去做，想实现梦想就去实现，想分手就去分，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，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，我和你爸爸都会支持你，这么多年，我们从来不会在你的生活里给你任何压力，从不让你感受到任何被逼迫的感觉，就是觉得，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，就应该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，去选择自己生活的能力，感情也好，工作也好，你有权利去选择去犹豫去踌躇去坚信，你才应该是对你自己人生负责的唯一的人，而我们只是参与者，不是决策者！只要你考虑清楚了，我和你爸爸一定会义无反顾支持你保护你！”

葛霭从来没听她妈说过这么感性的话，她感动到痛哭流涕，抱着她妈的脖子鼻涕眼泪哭的一塌糊涂，她妈嫌弃的蹭了蹭葛霭脸上的泪，“哎呀，太恶心了！”一句话，瞬间击溃葛霭内心所有的堤防！

（六）

葛霭去英国留学，走之前她没再去见许葱，在机场的偌大的候机室里，人声鼎沸，好像另一个世界！

许葱默默的看着走向机场安检的葛霭的背影，脸上绽放了微笑，“葛霭，一定要做最好的自己！”